我爱古诗词 > 文学体裁 > 杂文 >

冰心杂文《译书的我见》

时间: 适佳2 杂文

  冰心对于我国古代文学有很深的造诣,深厚的古典文学素养使她的杂文语言既富有典雅的中华文化气质而又飘洒着汉语乐感诗学的芬芳。小编为大家整理了冰心的杂文《译书的我见》,希望大家喜欢。

  《译书的我见》

  我对于翻译书籍一方面,是没有什么经验的;然而我在杂志和报纸上面,常常理会得在翻译的文字里头,有我个人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因此要摘举它们的缺点,记在下面:

  (一)在外国文字里面,有许多的名词和字眼,是不容易翻译的,不容易寻得适宜的中国字眼和名词去代表的;因此那译者便索性不译,仍旧把原字夹在行间字里。

  我们为什么要译书?简单浅近的说一句,就是为供给那些不认得外国文字的人,可以阅看诵读;所以既然翻译出来了,最好能使它通俗。现在我们中国,教育还没有普及,认得字的人,比较的已经是很少的了,认得外国文字的人,是更不用说的。这样,译本上行间字里,一夹着外国字,那意思便不连贯,不明了,实在是打断了阅者的兴头和锐气;或者因为一两个字贻误全篇,便抛书不看了。如此看来,还只有认得外国文字的人,才可以得那译本的益处,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么?所以我想最好就是译者对于难译的名词,字眼,能以因时制宜,参看上下文的意思取那最相近的中国字眼名词,翻译出来。若是嫌它词不达意,尽可用括号将原字圈起来,附在下面,以备参考。至于人名地名,因为译者言人人殊,有时反足致人误会,似乎还是仍其本真妥当些。

  (二)翻译的文字里面,有时太过的参以己意,或引用中国成语——这点多半是小说里居多——使阅者对于书籍,没有了信任。例如:

  “……吾恐铜山东崩,洛钟西应……”

  “……‘父亲,请念这蜡烛上的字。’孙先生欣然念道: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是不是取‘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的意思呢?……”像这一类的还多——我常常疑惑,那原本上叙述这事或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转接下去的。这“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分明是中国成语,寿烛上刻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分明是中国的习惯,而且译者又这样的用法,自然是译者杜撰的了。类推其余的,也必是有许多窜易的地方。这样,使阅者对于译本,根本上不信任起来,这原没有苛求的价值。然而译者对于著者未免太不负责任了,而且在艺术的“真”和“美”上,是很有关系的,似乎还是不用为好。

  (三)有时译笔太直截了。

  西国的文法,和中国文法不同;太直译了,往往语气颠倒,意思也不明了。为图阅者的方便起见,不妨稍为的上下挪动一点。例如:

  “……这时他没有别的思想,除了恐怖忧郁以外……”假如调动一番,使它成为:

  “……他这时除了恐怖忧郁以外,没有别的思想。……”

  或者更为妥当一些。

  还有一件事,虽然与译书无关,但也不妨附此说说;就是在“非翻译”的文字里面,也有时在引用西籍的文字,或是外人的言论的时候,便在“某国的某某曾说过”之下,洋洋洒洒的抄了一大篇西文,后面并不加以注释。或是在一句之中,夹上一个外国字,或是文字之间,故意语气颠倒。

  对于第一条,写一大篇外国字的办法,我没有工夫去重抄,总之是极其多见就是了。

  第二条例如:

  “……既然有Right就应当有duty……”

  “……Oh!my dear friend!你们要……”

  “……都彼此用真情相见,便用不着Mask了。……”

  第三条例如:

  “……‘花儿!——花儿!’半开的大门台阶上一个老女人喊道。……”

  “……‘你的东西忘下了,’他一路追一路嚷……”

  像这一类——二,三条——的更多了。

  前些日子,有一位朋友和我谈到这件事。他说:“我真不明白作这文章的人,是什么意思。若是因为这几个字,不容易拿中国字去代替,只得仍用它夹在句子里,这样,十分热心要明白了解这句子的人,不免要去查字典,或是要请教别人,作者何不先自己用一番工夫,却使阅者费这些手续?何况Right原可翻作‘权利’,duty原可翻作‘义务’,mask原可翻作‘假面具’呢。作者如要卖弄英文,何不就做一篇英文论说,偏要在一大篇汉文论说里,嵌上这小小的一两个字呢?不过只显得他的英文程度,还是极其肤浅就是了。”——他所说的话,未免过激,我不敢附和。然而这样的章法,确有不妥的地方,平心而论,总是作者不经意,不留心,才有这样的缺点,——平常对同学或朋友谈话的时候,彼此都懂得外国文字,随便谈惯了。作文的时候,也不知不觉的,便用在文字里。在作者一方面,是毫无轻重的。然而我们在大庭广众之间,有时同乡遇见了,为着多数人的缘故,尚且不肯用乡音谈话。何况书籍是不胫而走的,更应当为多数人着想了。盼望以后的作者,对于这点,要格外注意才好。

  引用外国书籍上的文字,或是名人的言语的时候,也更是如此,否则要弄出“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笑柄,白占了篇幅,却不发生效力,时间和空间上,都未免太不经济了。何况引用的话,都是极吃力有精彩的呢。

  有时全篇文字,句句语气颠倒,看去好像是翻译的文字。这原是随作者的便,不过以我个人看去,似乎可以不必!

  归总说一句,就是译书或著书的宗旨,决不是为自己读阅,也决不是为已经懂得这书的人的读阅。耶稣说:“康健的人,用不着医生,有病的人,才用得着。”译者和作者如处处为阅者着想,就可以免去这些缺点了。

12557